沖過終點的那一刻，林至川這輩子都忘不了。

宋柯抱著林至川哇哇大叫，“江流兒啊，我TM以為你半路退賽了，或者被急救車拖走了！我的天，你真的完賽了啊！艹，你TM這麽牛逼我可怎麽活！”

林至川軟綿綿地泡在水池裏，一動都不想動。

他幾次都以為自己沒辦法完賽了，踩過終點計時器的時候，都想膝蓋一軟跪在地上。

在三十公裏的時候，他開始出現“撞墻”，身體不受控制，一點都使不上力，軟綿綿地像踩在空中。Pacer距離他越來越遠，林至川不得已放慢速度，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走。

那一刻他才真正理解，半馬和全馬的天壤之別。全馬不是半馬x2，真正的考驗恰恰在於後一半的21.0975公裏。經過了前半段的熱鬧和興奮，後半程孤獨又煎熬。心跳頻率達到了最高，耳邊只有心跳聲和風聲，長長的賽道看不到盡頭，一種強烈的疲憊和寂寞席卷身心。

林至川幾次恍惚地停下腳步，等待在一旁的急救員緊張地盯著他，以便出現意外時援救。可他沒有倒下，他看著很多人跟他一樣頻繁撞墻但咬牙堅持下去，甚至摔得慘不忍睹都不肯放棄，就覺得沒那麽孤獨，也不再恐懼了。

難吃的鹽丸咽下去，香蕉都沒吃出味道就進了肚子，水直接潑在臉上，身體慢慢就適應這樣的節奏，他開始追趕進度，慢慢也看見了四小時的pacer。他覺得自己還可以更努力，一點點提速，終於在最後五公裏時追上了三個半小時的pacer。

那一刻林至川都被自己的牛逼感動到淚流滿面。

跑進八萬人體育場的時候，林至川整個人都是飄的，飄過了終點線，被鬼哭狼嚎的宋柯一把抱住。丫比林至川還激動，唾沫橫飛地說了一通，然後給他媽打電話，又是雞飛狗跳。林至川也不嫌他丟人，反正周圍都是一樣的人。

體育的魅力在哪裏呢？大概就是這樣拋卻一切束縛的酣暢淋漓，和超越極限時巨大的自豪感吧。

“江流兒，擡頭！”

林至川懶洋洋地回眸，就看見宋柯舉著手機給他拍照，還得意洋洋地給林至川看，“哎呀，我們家江流兒這幅臉紅心跳的樣子太迷人了！”

“死開。”

他剛經過劇烈舉動，心跳還是很快，臉也是漲紅的。整個人汗津津，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，吸汗帶很早就失去了作用，擰一下都是汗水。腳丫子像是泡了三個半小時的老陳醋，又酸又軟，走路平地挪。

離退房還有一點時間，林至川和宋柯打的回酒店洗了個澡，換身衣服直接出發去火車站，午飯就吃了點快餐。到達自己的城市後，兩人也不回家了，坐公交去學校，還能躺宿舍休息一會兒。

林至川給自己定了個鬧鐘，就蒙頭大睡去了。鬧鐘響起的時候，他整個人很懵，有點搞不清自己為什麽要定鬧鐘，但身體卻依然自動自覺地穿衣服，往藝術樓走去。顧景燦還沒有來，他就趴在鋼琴上繼續睡。

他剛趴下去沒多久，顧景燦就進來了，小口喘著氣，顯然是跑步過來的，看見林至川趴著睡著了，就放輕腳步走路，把手裏的東西放下，然後坐在地上，仰頭看林至川的臉。

一定很累吧，一定拼勁全力了吧。

顧景燦輕輕撫摸林至川的頭發，眼神柔軟。他知道林至川是倔強的，說要跑完全程，就一定會咬牙堅持下去。

手指順著發梢滑向了臉龐，顧景燦生怕弄醒了他，力度小的幾乎感受不到，但又真實觸碰到了這個人。手指在虛空中描繪沈睡少年的眉眼，每動一分，心裏的滿足就充盈一分。

他太好了。

窗外傳來一陣喧囂，又歸於平靜。夜空慢慢拉開帷幕，星星閃爍。燈沒有打開，只有微弱的月光照進來。夜風溫柔地吹著，裹挾著甜甜的香味，小小的琴房立刻被這甜美包圍。

桂花開了，濃郁卻不惱人的香氣會染透整個秋天。

顧景燦看著依然沒有醒的林至川，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身上。

晚自習的鈴聲敲響，終於吵醒了狂睡四個小時的馬拉松選手。他費力地撐開眼皮，眼前一片黑暗，視線下方依稀有一個人影。他眨眨眼，慢慢看清楚是誰了。

黑暗裏，顧景燦曲腿坐著，腦袋磕在膝蓋上，不知道有沒有睡著。地上很涼吧，他這樣坐了多久了，會不會很難受？

“顧景燦。”

顧景燦立刻擡起頭，“你醒了？先把眼睛閉上，我去開燈。”

明亮的光線讓長時間處在黑暗裏的兩個人都很不適應，眨了半天眼睛才好，對視的時候都笑了。

林至川的動作跟慢鏡頭似的，整個人都是懶洋洋的，“怎麽不叫醒我，都快下晚自習了。”

“你睡得太死了，叫不醒。”顧景燦把飯盒拿出來，溫度讓他微微皺眉，“餓了吧，你等我一會兒，我去熱個飯。”

“這裏有微波爐？”

“老師辦公室有，門鎖壞了也沒人修，我們就經常偷偷去熱飯。”

林至川笑了，顧景燦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，打開熱氣騰騰的飯盒，放在窗臺上。原本給林至川蓋的外套折了幾下墊在地上，顧景燦拉過軟綿綿的林至川讓他坐在上面，又把鋼琴凳搬到他眼前，把飯盒放上去，最後把筷子塞在林至川手裏。

“吃吧。”

林至川這會兒不犯懶了，抄起筷子大快朵頤，一如既往地開吹，“顧景燦，我要女的一定嫁給你！”

什麽樣的男神會細心到把蝦殼剝了再放進飯盒裏？顧景燦就能做到！紅燒肉、香辣魚、青菜、豆腐把飯盒塞得嚴絲合縫，不留一絲餘地，更別提還特麽有個小玻璃盒裝排骨海帶湯！

“顧景燦你不能對我這麽好，這要是離了你我活不成了！”

顧景燦聽他瞎吹，沒有回答，只是溫柔地笑著。雖然知道林至川是在吹彩虹屁，但還是挺開心的，林至川瞎吹的時候最好玩。

“對了，給你買了個小禮物。”林至川抽空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東西，“我也不知道送什麽好，你不許嫌棄啊。”

顧景燦楞了楞，他沒想過林至川還會給他帶禮物。他趕緊伸手接過來，是個高飛的鑰匙扣，小小一串，閃爍著金屬光澤。

“挺好看的，謝謝。”

林至川才不管他喜不喜歡，“我的媽，紅燒肉還能做的這麽好吃！顧景燦你要不要考慮開個副業，我給找個店鋪，你掌廚，我們鐵定賺翻！”

顧景燦白了他一眼，“你腦子有坑吧，廚房和琴房不相容。”

林至川塞了一大口豆腐，傻乎乎地沖顧景燦笑。顧景燦被他笑得受不了，把湯碗塞他手裏。林至川咕嚕嚕喝湯，特別歡樂。

“你每次吃飯怎麽都這麽開心啊？”

“你做的飯好吃，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飯。”林至川砸吧嘴道，“有好吃的幹嘛不開心，我很容易滿足的。”

顧景燦抿抿嘴，他有點心疼，“眼皮子別這麽淺，我還能做得更好吃，你等著吧，餵不肥你我就跟你姓。”

“好啊，林景燦！”

顧景燦被他鬧得沒脾氣，開始跟他聊這趟馬拉松之旅。林至川聊得特別帶勁，這次的全馬就是他的英雄之旅。講到他的撞墻，他的最後五公裏更是手舞足蹈，被顧景燦強制按了下去。

林至川喝口水總結陳詞，“總之是一次非常爽的體驗，以後咱倆一起跑啊！”

顧景燦實力拒絕，他沒這熱情，“謝謝你看得起我，但是我在終點給你擁抱就好。”

林至川立刻張開懷抱，“抱！”

顧景燦無可奈何地抱住他，心裏又甜又軟。如果不是他今天有全天的課，他確實想跟著一起去。不過也不算遺憾，這不就補回來了嗎？

“啊對，這個給你。”

顧景燦松開懷抱，看著林至川又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來。圓圓的金屬牌，藍色絲帶上有國際馬拉松的字樣。

是林至川的完賽獎牌。

林至川笑呵呵地把獎牌掛在顧景燦脖子上，“為你加冕，顧景燦。”

顧景燦捧起獎牌，珍惜地摸了摸，“我做什麽了，你送我這麽大的禮？”

“嗯......也說不上來什麽理由，就想給你。這個獎牌雖然不值錢吧，但是對我來說意義重大。上面那塊金色的看見沒，真金啊，你以後窮途末路了可以賣掉！”

顧景燦親了親獎牌，神情無比鄭重，“我顧景燦就是落魄成乞丐，也不會賣掉這塊獎牌的。”

林至川笑的小酒窩都加深了，卻聽見顧景燦的下一句話。

“雖然是真金，那也是不值錢的真金，能買的了一個包子嗎？”

林至川踹他，“我靠，顧景燦你真賤！虧我心心念念帶回來送給你，你屬白眼狼的啊！”

顧景燦擡頭看著林至川，眼神深邃如星空，像要把人卷進去一樣迷離，看得林至川發毛。

“這麽看我幹嘛？”

顧景燦彎下腰直視他，嘴角噙笑，“林至川，你怎麽能這麽可愛？”

黝黑的瞳仁像深海起了漩渦，林至川恍惚了。

男生和男生之間可以罵娘，可以說對方gay，可以扒褲子踹□□，但不會說對方“可愛”。

“可愛”這個詞，本身就很可愛，尾音都是撒嬌的語氣。說這個詞的人，語氣裏都透著寵溺。

顧景燦要是個gay，一定喜歡你。

林至川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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